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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南友独白:把夜吃掉

2023-02-20 00:54:38

谁是我们的客户,谁是我们的对手

这是生意的首要问题

谁是我们的食物,谁不是我们的食物

这是吃喝的首要问题

可能在289号大院上了太多的夜班,那段时光的回忆,总是浮现各种吃喝的场面。

每到深夜或凌晨,编辑记者结束了一天的互相折磨,开始呼朋唤友,寻找灯火明亮之处,数口泯恩仇。出没的地方包括杨箕村、烟墩路、五羊新城、珠江新城等诸食肆酒楼地摊几乎挨个吃遍,在杯盘碗盏中关注国家民族命运,附议着当天的稿费。

这也是每天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席间话题除营养、健康和食物口味厨师功力之外,还存在着殖民主义、财经走势、种族主义以及族群内部的部落或地域偏见等诸多干扰,但这群人对于新闻的理解和判断几乎出奇的一致,这或许也是当时的南方报业如巨大磁石吸引着大江南北的年轻人的原因,以至于数年后这帮人虽四散江湖,却催生出“闻到彼此的气味,就知道是一伙的”的接头名言。

得益于领导层的开明以及经常想吃吃不到的焦灼,此或促成大部分南方传媒一纸风行的隽永言谈和上乘文字之基本诱因,这群老男人的写作亦莫不如此,诸如“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之类的名篇,那些年皆诞生于广州大道中289号大院。

熬满各自的年头后,很多人选择了离开。他们迅速独立,成长。若干年后,这群同仁一道创办了另一个叫“南友圈”的媒体人社群。这期间“南方”也发生了某种变化,有人用"盛极而转"来形容它,也许并不准确。

那些年的吃喝记忆其实不能算晚饭

也不是错过了晚饭的补遗

而是大院食堂三餐之外追加的一顿

普通话里夜宵,广东人叫宵夜亦做“消夜”,上海人称“夜点心”

由于脉出“南方系”,咱们今从粤语。

夜宵做了宵夜,其内容和行为亦随之生变——通常是晚餐的翻版,甚至壮大为酒席。

“宵夜”或“消夜”皆动宾词组,“以饮食的方式,消了夜晚的一段时光”——或曰把夜吃掉。城市里的宵夜,是年青时代晚间娱乐的终点站,夜店的灯火通明,是殷切地等待着人们自四面八方聚拢,他们来自于另一个刚刚熄了灯的地方。

南友圈,是老南友们的宵夜。

夜宵吃些什么并不是关键,重点在于用一种仪式来把一束光线尽量地延长。

韩熙载的夜宴是豪华版宽银幕的歌促繁弦,李煜在宫中吃的想必不会差过中书舍人,我们的用意是夜深人静“不复拘制”之中“欲见樽俎灯烛间觥箸交错之态”。

大院里的愤怒青年如今纷纷步入中年,良宵苦短的焦虑很容易导致极端行为,奥尔良摄政王期间的巴黎曾盛行过餐桌一直吃到床头再由床头吃回餐桌的“精致晚餐”运动,赴此香艳夜宵在狄德罗看来犹如逛妓院,我们是坚决反对的。至于某个午夜里南唐后主“将无冷眼看危机,可怜时局同残昼”的悒郁式宵夜,也不是我们所要的。

我们所要的是老南友这般依循古法天时、经繁复工艺以时间酝酿的才最能表现“天下无不散”的复杂心情。它一年酿造、七次取酒、八次发酵、九次蒸煮,洁净而不事铺张,用青花小碗盛着,甜酸里交织着酒的迷离,米的甘饴,酵的沉缅以及冰的清醒。

在我自己看来,40岁之后方才算活得清醒了点。

这个阶段在中医谓之“盛年”,也就是人生将开启更丰盛的饭局,聚散也各有乐趣。

惟人散之后,方能独享那“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大好光景,要是碰上阴天又真的有些饿,可回家自炊之。进得厨房,揭开冰箱,橙色的光温馨地溢出,托出一碟花生米,开启一瓶老南友,端详着清澈的酒液从纯白的瓶里汩汩然涌出,此刻,我们可以真真切切地听到世界里一切细小的声音,最后,随着微波炉那“叮”的一声,“夜炊一幽事”的美学境界,已怦然而至。

按照马塞尔.普鲁斯特的看法,味觉这东西,足以唤醒回忆来消解现实的乏味,抵抗时光流逝带来的焦虑。《追忆似水年华》序章里关于“小马德兰点心”的著名段落形容道:“气味和滋味却会在形销之后长期存在,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

可能因为当时在寝室中传阅了太多的南方周末,也可能彼时媒体还比较体面的待遇,1998年秋,作为一个邮电大学电子工程的理科生选择了新闻职业,先在地方媒体操练了两年,得益于《21世纪科技新闻》创刊,我在2000年入职了南方报业,彼时21是一张有理想的报纸,打出的slogan是中国的华尔街日报,第一批入职的记者编辑都在广州接受了五个月财经报道培训,报社给大家安排了学校那种上下铺的寝室,数人同室大被同眠秉烛夜谈,波普尔、亨廷顿和木子美是那期间几大主题,记得还因不甘无从考据的辩论,曾有人组团去了木子美办公室。那段经历可能奠定了21后面的基本气质,他们中有些后面成了资本大鳄,有些成为网红大V,有的曾身陷囹圄,第一批记者住过不足五平方的房子,写稿到深夜常有老鼠相对——不知道彼时的心境是否影响了报纸的方向,以至于它传递了"太多的愤怒"。

21使我获得了实验全国性经济新闻题材的大把机会还有操练团队的空间,从跑政策解读、学者观点开始,做过许多行业的报道,对话过很多风云人物,直到多年后明白,这些功课都没有白做。

我一路从驻地记者到西南新闻中心主任,再到后面南方都市报经济中心主编,包括沈颢、刘洲伟、冯启若等以及南友圈的很多老领导在关键时刻帮助过我,有知遇之恩。

彼时领导对我很信任,让我创办了经济地理板块,每天都有两个版面的空间供我们操练,很多大尺度的标题和选题陆续流出,2012年离开南都时,我尚未坐热我一手操办的政经部主编位置,但经济地理已在业内闯出了些名声,广告主也很给面子,经常有地产商和地方政府付费让我们策划选题。

多年财经报道的折腾使我从市场中获得经验,逐渐形成了一套所谓"南派财经"的风格,即大事张扬,通过文体与包装将新闻效应放大,以内在冲突揭示商业逻辑,核心材料"秘法炼制",非常善于"讲故事", "做得好"的时候有左右逢源呼风唤雨的感觉——当然很大可能是南方系平台影响力足够大。

媒体使命是记录它所处的时代,也自有笔墨记录它所创造的历史。

作为中国新闻一部断代史,南友圈的故事有很多,故人会在不同的场合提起,但属于我的没多少,我有时候会暗自庆幸,"及时的撤离"躲过了来自市场的责难和忠诚读者的口诛笔伐。环顾周遭,南方的环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变局。作为记录者和推动者,我们逐波于时代、深居在家国,在裹胁里日益成熟坚强。那些陈年往事又原汁原味的人物与故事,五味俱全却欲辨忘言,于是大家说,做款酒吧。

古今中外最具有梦幻气质的饮料,非酒无疑。饮酒这一整套动作,不仅发生在唇齿之间,也作用两耳之间的大脑皮层,感谢苟骅总的悉心安排,让老南友们在吃喝之间又回到了宵夜时光,从斟酌文字到如今推敲配方,拒绝粗糙是这群匠心老男人一致坚持。于是找来国家酱酒大师、贵州茅台总设计师陈兴希操刀,选择北纬28°茅台镇不可复制的地理、水土、气候和微生物群,当地小麦制曲,誓要酿出一款好酒。

曾经沈颢说,有思想的人都是寂寞的。但真理从不孤独——西方圣人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把人分三等,相当于灵魂的三个部分,其中好吃好喝者被安置在最低贱的层次。柏拉图与孟子在这个问题上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对于“饮食之人”虽然同仇敌恺,但是前者却不无圆滑地承认,缺了吃吃喝喝这一灵魂中最低贱的部分,人也就不能称其为人。

少年时,每一次合上《水浒》,会闭上眼睛,梦在某一个雪夜,屋檐上突然悄无声息地跳下几条身披斗篷的好汉,一只快船就把我接了走,直往那烟水弥漫的芦苇泊里而去。忠义堂前,完成了简单而又隆重的结拜程序,然后,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

这时刻,就是与众兄弟们一道吃酒吃肉。几十年以后,我依然深信,曾令我神魂颠倒的,主要是大碗吃酒和大块吃肉。至于创新创业、经营公司等一般性作业,倒是还在其次。

“他团结最优秀人群。他向往真实,他信仰新闻。

他记录向上生长的历史,他提供携手未来的远见。

他相信新闻创造价值,他相信新闻就是价值观。

他理性,但敏锐。他沉稳,但积极。他直接,但优雅。他大胆,但正面。他尖锐,但懂得克制。”

“他在寻找梦想,这梦想来自内心,来自教育。他在寻找精神,这精神来自伟大传统。他在寻找力量,这力量来自自省,来自脚踏实地。在自由选择的基础上,每个人都在奔向未来。”

这是我曾经为前东家写过的几句产品画像,作为老南友这款新酱酒首任总经理,我们该给自己什么样的群体像?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这是每一个老南友人时常面临的拷问

这问题如同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每一条路都通往未知的世界

自匆匆告别广州大道中289号大院,纠结过资本大鳄,牵手过网络新贵

曾经铩羽而归也曾获利离场,“凡此变数中函彼变数者,则此为彼之函数”

人生是一段奇妙的旅行,原点决定映射,常量牵扯变量,踩在生命的河流中,喟叹逝者如斯夫,哲人说,人生没有假设,曼昆说,人都是有限理性的经济动物。

重要的是,我们的焦虑消失了。积攒了多年的内心冲突涣然冰释,深夜俯仰天地,心平气和。

梁山泊里的一伙强人,上山之前并非吃不起肉酒,其所谓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实际上是指一群成年男人一旦脱离了体制、或家室等正常的社会生活规范之后,于精神上得到的大解脱。

这些年,吃过今天的,念着明天的,历史和现实让我们相信,总有更好的一餐、更妙的人、更好的味,在某个更美的地方等着我们。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就着这星火,把夜吃掉。